黑羽霞子🤍🤍⚰️

社恐INFJ4w5,铁血混邪杂食欧美人,漫威养老全员+反派控
lof可随便日,提问箱长期开放点梗

【莫强求】二进制的梅菲斯特费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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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FTER产出目录·2】 

题目来自曼森的歌曲The Mephistopheles of Los Angeles

更新累计(13/50)

日常乞讨免费粮票投喂( ̊ଳ ̊)

设定:双叛军AU,if线,如果月球引力事件紧急征兵时MOSS没有选中刘培强上天,会发生什么

CP:MOSS×刘培强

预警:非常OOC,强强类图,是为了人类兢兢业业的苔总和他听话的看门狗,为了摧毁意志非人的中校导致大部分时间都在死命虐他,没有考据地面环境会如何变化所以全是私设


1.

    “刘培强少校,很遗憾通知您,您的最终面试结果为:落选。感谢您的付出,祝您生活愉快。”


2.

    你有没有过那种正处在风暴眼之中的感觉?好似周围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旋转和毁灭,你望着这一切,感到头晕目眩。诚然,风暴还没有触及到你的皮肤,四周好像还是风平浪静,但你已经能够看到灾难的苗头,只等待一次轻轻的扰动,你就将被狂风撕扯成无数碎片。

    这就是刘培强现在的感受。

    他删掉通知短信,挂上笑脸,假装重新投入到过往的生活中去,假装无事发生。他的妻子看出了一些苗头,安慰他说没事,大不了她也去面试,替儿子把名额挣出来。

    但他们都知道那只是谎言。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都会拿出手机,死死地盯着写着“地下城资格抽签成功”的通知页面,一种近乎痉挛的反胃感袭击了他,让他忍不住想要趴到床边干呕,却又怕惊醒了病中的妻子。他直愣愣地盯着那行字看,直到每一个光斑都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开始刺痛着泛起牛顿环的涟漪。他揉了揉眼睛,手上一片干涩,他哭不出来。

    全家四口人里,只有他一个人抽到了苟且偷生的名额。

    这简直就是史上最卑劣的玩笑。

    韩朵朵和他说没事的,让他下去了就自己一个人好好活,不用感到内疚、抱歉或者自责。刘培强只是随口嗯了一声,抱紧了她,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都知道这也是个谎言。


3.

    他带着韩朵朵回到了上海老家,细心地将她放在铺上了软垫的椅子上坐好,又裹上了被子,他们一起无言地眺望着头顶的月光。没过多久,刘培强的手机就开始疯狂地响动,他将手伸进衣兜里,把来电掐断了一次,但铺天盖地的新消息还是执着地滚滚而来,轰炸着他。刘培强被逼得没法,对着妻子歉意地笑笑,低头瞥了一眼手机。上面全是他昔日的战友们发来的消息,问他有没有被选上。

    刘培强一愣,立刻解锁屏幕,浏览器自动弹出最新的突发新闻,月球即将坠落,地球将面临灭顶之灾,为了应付危机,现将跳过面试环境,直接进行宇航员扩招,受过训练又成绩优异的军人将被直接征兵入队,作为交换,其直系亲属将获得地下城的名额。

    知道刘培强家情况的战友们都在急迫地问他有没有被选中,按他的成绩,必定能上太空。但他点开自己的短信列表,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将软件关上,再重启,还是什么都没有。屏幕关闭,再解锁,依然毫无动静。

    韩朵朵扭过头来问他怎么了,刘培强下意识藏起手机,摇摇头。他望了一眼月亮,吐出一口气,起身说我们回家吧。

    他蜷在床头捧着手机,等了一整夜,却没有等来任何一条消息。

    他周身冰冷无比,脸色惨白得如同一具尸体,一夜过去,手机在他手中早已耗尽了最后一格电,但始终没有再响起过一次。


4.

    韩朵朵的葬礼在两天后举行,但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这场玫瑰花之中的谢幕,因为地下城已经进入了开放倒计时,大门即将在月球坠落的最后时限之前关闭,大量的人潮开始向地底拥入。刘培强好似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一样,依然和声细语地和儿子说着话。韩子昂用颤抖的手在口袋里攥着一条女儿的吊坠,脸上的神色憔悴无比,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刘培强,声音沙哑:“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下去的。”刘培强平静地回答,“我就在地上陪着您和刘启,三个人,总会有办法的,不是还有一半的人都留在上面呢吗?”

    韩子昂发出了一声介于无奈和嘲讽之间的吸气声,拍着胸口咳嗽着,眼睛紧盯着在不远处趴在棺材沿上哭泣的刘启,脸却对着刘培强。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这一次却不像是个问题。

    “可你打算怎么办呢。”

    刘培强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他要带着他们一老一少,两个都不是能轻易在生存环境日渐恶劣的地表世界生存下来的类别,社会体制和监管力量消失后,这里只会逐渐成为一片混乱的人间地狱。为了保证他们两个能够存活下去,刘培强必须活着,那么当物资最终变得有限的时候,他应该选择岳父,还是儿子呢?

    选择一个就是放弃另一个,这是道义凛然的谋杀,是无解的困境。

    刘培强语塞了,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们两个的。”

    “行了,我知道了。”韩子昂摆了摆手,将刘培强赶走,自己扶着膝盖站起身来,握着女儿的吊坠慢慢走远了。

    当天晚上,处理完丧事的刘培强拎着装满热饭的保温盒敲响了韩子昂的房门,只在卧室中找到了他吊在半空中已经冰冷了的尸体。

    他替他选了。


5.

    月球引爆的时候,刘培强抱着整整一箱啤酒,坐在窗边,对着一个他觉得是月亮的方向举起酒瓶,随后一饮而尽,他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最后一丝理智也在乙醇分解的作用下消失殆尽。

    他想要为师傅流几滴泪,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他已经哭不出来了,甚至就连悲伤的情绪都十分迟钝,他不知道这是酒精对神经系统的麻痹作用,还是说他已经濒临精神麻木的边缘。

    他在三天之内失去了三位至亲。

    从接下来起,他人生的全部意义就只剩下了他的儿子,这是强吊着他现在还在努力呼吸的唯一动力了,他无法想象如果连他也……

    不,不,绝对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会吗?


6.

    不得不说,地球发动机点火的场面十分壮观,哪怕是刘培强也不禁分心去多看了几眼,蓝色的弧光在大地的震动中撕裂苍穹,人群中有人欢呼,有人痛哭,刘启趴在刘培强的肩膀上,有些好奇地探头看着。

    不知怎么的,刘培强忽然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眼中,地球像是变成了一条在宇宙这片幽邃的深海中孤独迁徙的蓝鲸,它对着水域发出无人回应的低沉长吟,缓慢而坚定地向着远方游去。明明还有几十亿人同他一并留在地面上,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他突然体会到了独属于即将灭绝的濒危动物的那种特殊的心情,悲哀,无助,和不管怎么往前望去都永远看不到的未来。


7.

    为了确保人类血脉的稳定延续,大量的物资被集中转运,随人流被带入地下,锁在了地下城厚重的防护门之内,被他们遗留在身后的只剩下家家户户的一些零零碎碎带不走的物资,这些杂物,甚至是垃圾,现在都成为了这些被遗弃的人们赖以为继的生命线。末日将至,地表上的人们开始疯了一样地毯式地搜刮他们路过的所有建筑遗骸,每一家商铺,每一户人家,砸碎橱窗,撬开门锁,食物、衣服、车辆、燃料、武器……抢占有用的物资,占领保暖的房屋,囤积防身的武器。

    刘培强带着刘启,自然不能太张扬,他们暂时仍留在之前的家中,刘启被叮嘱过只能待在家里,不能给任何人开门,刘培强自己则是每天都会套上厚厚的棉衣,出门在周边的社区里转一转,他们的家离一家超级市场很近,大量的食物被遗弃在货架上,周边小区里剩下来的人们都会来这里挑挑捡捡,各取所需。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因此一开始也十分客气,甚至友善到有些矜持,每人都只取自己需要的分量,并会把营养最好的东西留给有孩子的人家。

    但这样的乌托邦泡沫并没能维系多久,渐渐的,人类最原始的力量开始重登舞台,成为了生存权的代表,为了更好更久地活下去,人们开始拉帮结派,强者与强者为伍,结成联盟去欺压更弱小的人,从他们手中抢夺物资,甚至欺男霸女,暴力在末日的倒计时中纵情狂欢。他们大量吞占了以自己的人数来说并不需要的资源分量,放任他人在寒风中活活冻死。金钱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意义,社会终于回归到原始社会的以物易物和强取豪夺。

    对于刘培强来说,这种模式倒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他全身上下最拿得出手的资本就是这副强健的体魄,射击、格斗、擒拿、负重……他样样都行,不愁没有组织看上他,他只需要选一个加入,他和儿子的温饱就有保障了。

    可恨的是他的骨头偏偏就硬得很,似乎天生一身反骨,为了儿子,他本想要低个头,服个软,放弃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心,将自己唯一的特长——他的身体——当做筹码贩卖出去,保住这点一席半地。可偏偏他就是做不到,当组织老大以考核为名要他去闯进一户孤儿寡母的房屋,抢走他们的物资并把人带回来玩玩时,他想都没想,一拳揍在了对方的鼻梁上。

    接下来的事情近乎一场单方面的施暴,他确实很能打,但赤手空拳总归是斗不过一大群打手,二十多人将他揍翻在地,猛踢他的肋骨,揪着他的头发往地上磕,鲜血从他的额角飞溅出来,装饰在灰白的雪地上。

    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闪烁着红灯,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在因为轻微脑震荡而眼冒金星的时候,他也很想骂自己一句,贱不贱呐,你的尊严和良知真的就那么值钱吗?但他只是咬紧牙关拼着撑起身来,抓住机会又拽倒了一个人揍了几拳。

    最终,他放倒了七八个人,但还是被打到吐血不止,对方玩腻了后在他的脸上吐了痰,把他丢在了雪地里等死。好在这些业务混混的招数大多不得章法,只是看起来吓人,他用技巧护住了自己身上的内脏和骨头,侥幸什么都没断。

    他在冰冷的寒风中头晕眼花地坐了二十分钟,用另外的十分钟捧起雪来擦干净自己脸上的血,然后慢慢地,一瘸一拐地挪回了家里。他们知道他住在哪里,家里的食物只剩一天的分量,也没有任何治疗用的药物,他抱着儿子勉强歇了一夜,第二天,他们就背上行李出发了。


8.

    地球稳步地在宇宙尺度中前行,表面则是变得愈发寒冷,坚冰摧毁了大部分的设施,带走了数以万计人类的生命,刘培强和儿子靠着自己服役期间留存下来的备用防寒服勉强撑过了寒潮,但他们必须在下一波大降温之前找到一个固定的居所,否则情况将极其危急。天幕之下,人人自危,大部分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都已经像鼹鼠一样躲了起来,避免成为那些丧心病狂的末日狂欢者们的活靶子,这片冰原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茫白色的黑暗森林。

    但刘培强他们还是有幸遇到了人类文明留存下来的温暖火星,他们在森林边缘的一片保存尚好的荒地上发现了一户农场,这片土地属于一个已经胡子花白的老人,身体因为常年独居做农活而意外地健壮,加上手里有把土猎枪,竟然也安然无恙地守着自己的家园撑到了现在。老人看见在围栏外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他们父子二人后,叼着旱烟放下了枪,朝他们招了下手,示意他们进来。

    屋子里的火炉熊熊燃烧着,散发出诱人堕落的温度,这片无人问津的树林竟意外地成了民用电力彻底停断之后的珍贵宝物。刘培强主动包揽了砍树劈柴的工作,他们就这样住了下来,渐渐地,老人脸上也找回了一点笑容,就好像是被这种难得温馨的气氛感染了一样。

    但恶魔还是比寒潮更先找上门来,那是一队标准的末日狂欢者,开着不知从哪里偷抢到的雪地越野车,人手几把枪械,眼底跃动着残酷的光芒,他们直接闯进了农庄,按响门铃后,直接隔着门板一枪打碎了前来查看情况的老人的膝盖。

    刘培强和儿子都在后屋,听到枪声后,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儿子的嘴,以防他惊叫出声,然后压低身体,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刺痛不已。他听到了那群无赖肆意猖狂的笑声,和老人扬声表示他是自己独居的声音。刘培强知道老人在暗示些什么,他们身边就是后门,可以立刻悄无声息地溜走。若是只有他自己,他一定会冲出去和那些混蛋们拼个鱼死网破,但他却不能这样做,因为他的命现在不止属于他自己,他还有儿子。

    他死死地咬着牙关,双眼通红,攥紧的双拳止不住地颤抖,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里。

    他逃跑了。

    在逃离的过程中,他用力地捂着儿子的耳朵,这样他就听不到身后那群人为了取乐,用铁锹将老人打成了肉泥的声音。

    他们车头前方的红色警示灯伴随着这场丧失人性的恶行而疯狂地闪动着,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思考。


9.

    寒潮无情地按时降临了,就连呼吸都变成了酷刑,寒冷的空气像带着倒刺的利刃一样切割着鼻粘膜与咽喉气管,每一次喘息都是一次体内凌迟,逐渐让肺部也变得冰冷而麻木。刘启因为受了极大的惊吓,再加上突如其来的低温气候,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刘培强抱着他在雪地里徒步了两天一夜,勉强找到了一栋已经倒塌了一半的危楼,扒了一个勉强避风的角落窝了进去,虽然这里也算不上安全,但起码那些在外面四处搜寻猎物的野兽不会靠近这里——没有哪个精神正常的人会选择住在这里。

    刘培强几乎把身上所有能保暖的东西都盖在了儿子身上,自己只留下勉强冻不死的分量,他的双腿已经因为长时间陷在雪地里而失去了知觉,像是僵硬而迟缓的枯树干,只剩下硬邦邦的痛感。泛红的手指又瘙痒得要命,他只能尽量蜷成一团,举着抖如筛糠无法控制的双手,一边打着摆子,一边从打颤的牙齿间哈着气,试图让无法弯曲的手指重新移动。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想要活下去,似乎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

    刘培强盯着废墟中露出来的半根折断的钢管,又看了一阵脸烧得通红,已经开始说胡话的儿子。终于,他强迫自己站起了身,一瘸一拐地挪过去,慢慢地攥紧了那根钢管,无视了掌心传来的冰针似的灼痛,抬起了头,走了出去。

    他在不远处的一条的行路上潜伏了很久,这里两侧都已经坍塌了,想要穿过这片区域,这是唯一的路径。三个半小时候,他等来了自己的唯一一个目标,他麻木地爬起身,举着尖锐的武器,从背后安静地逼近对方,但在钢管刺入对方咽喉的前一秒,他的手猛地一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呜咽,手指一松,钢管坠落到了地上。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哪怕已经到了这种境地,他还是做不到。

    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这份仅存的人性在这个世道下,是不是反而才是一种傲慢和自私。

    对方被他吓了一跳,惊恐地惨叫着,下意识踹了他一脚,然后加速逃远了。刘培强被踢得一个踉跄,跪在雪地里,他把头埋进手掌心里,哭了十几秒,随后丢下了那根钢管,爬起身来,开始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在半路上,他从雪地里刨出了一个被冻死在路边的人,从他身上拽下了一个登山包,里面是一些压缩饼干和矿泉水,刘培强粗算了一下,勉强能够他们以最低限度活上一周,但也仅限于此了。

    他拖着背包回到儿子身边,跪了下来,握着他的手,用失去了焦距的双眼凝望着头顶风雪交加的天空。

    他从未对这个念头有过如此强烈的预感:他将因为自己这点可笑的自尊而亲手害死他仅存的最后的家人。

    而他将在痛苦中被这折磨一辈子。


10.

    刘培强从未意识到过,一个人的信仰竟可以改变得如此之快而轻易。

    第一天,他在心里乞求着无论什么人,任何人都行,请来帮帮他们。

    第二天,刘培强哀求一个奇迹。

    第三天,刘培强开始虔诚地向神明祷告,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话,他只希望祂能够垂恩救救他们。

    第四天,他转而向魔鬼下跪,哪怕需要为此出卖灵魂也在所不惜,他情愿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够得到一个救赎。

    到了第五天,他已经不在乎自己在哀求的对象究竟是什么东西了,他蜷在水泥地上,意识模糊地半睁着双眼,发着抖低声自言自语,无论是谁都好,什么都好,来救救他吧,他会崇拜它,他会信仰它,他会盲从它,他会歇斯底里地爱着它,求求了,看见他,来救救他吧。

    第七天,一架无人机穿过雪幕,缓慢下降,停落在了他的面前,机身上红色的指示灯像呼吸一样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储存舱口自动打开,从里面滑出来一些急用退烧药和食物,甚至还有一小保温瓶的热水。

    刘培强颤抖着眼皮用手臂撑起身体,慢慢地爬近无人机,像是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不是回光返照的幻觉一样,迟疑了一下,试探着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那些药物。无人机依然一动不动,并没有发出让他远离的警告,沉默地默许对方接受这份施舍。

    刘培强的眼睛终于又逐渐亮了起来,他激动地双手发抖,甚至差点就握不住那些物资。他不知道这份馈赠究竟是出自谁的意志,是耶和华亦或是撒旦,但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用手臂将那些东西划拉到自己身边,然后颤颤巍巍地撑着地跪起来,弯下腰去,对着无人机重重地磕了两个头。

    机身上红色的呼吸灯安静地如常闪烁着,一明,一暗,一明,一暗。

    刘培强小声地唤着刘启的名字,把他扶起来,先喂了他两口热水,随后努力用已经冻僵了的手指抠出药丸,差一点将它们掉在地上,但他接住了,然后一点点尝试着喂儿子吃下去。

    在他做完这一切后,他回过头想要再对这位隐形的神明道一声谢,却发现无人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再次起飞了,就悬停在刘培强头顶略高一点的位置上,在大楼的入口处静静地等待着,没有移动,像是在示意刘培强跟上自己一样。

    后者愣了愣,但他冻僵的大脑已经不愿意再思考任何事情了,他别无选择,只能无条件地信任这名给予了自己重生希望的神明。他努力将刘启背在背上,捡起脚边剩下的食物和药一起塞进衣兜,然后挪动脚步,跟了上去。


11.

    像是在照顾他的身体状况一样,无人机飞得极慢,它带着刘培强在陌生的路线上拐来拐去,最终来到了一个藏得很偏僻的荒废工厂,工厂后身的停车场中,还停放着几辆没有被掠夺走的重装货车,看起来就是为了极端天气而研发的。

    当刘培强靠近时,车门自动滑开了,于是他便爬进了车仓。里面十分温暖,似乎暖气已经打开了一阵子了,久违的温度让刘培强忍不住合了合眼,竟变得有些昏昏欲睡起来。车门自动关闭,发动机打火,方向盘自己转动,带着这辆车驶上了位置的道路。在像摇篮般晃动的车身所带来的催眠般的安全感中,已经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刘培强竟然真的睡着了,他不知道这趟旅程究竟持续了多久,等他终于从甜蜜的睡眠中苏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了有一会了。

    跟随着引导,刘培强重新抱起刘启,跳下车仓,在他面前的是一扇巨大的金属门,半嵌入在一个下沉式的山坡背侧,十分隐蔽,门上有很多被攻击过的痕迹,弹坑,甚至黑色炸药残痕,但看样子没有一个人曾经成功攻陷过它。

    刘培强犹豫了一下,试着向大门走去,随着他的靠近,这扇无坚不摧的大门竟然主动向两边开启了,露出了内部无尽的黑暗。刘培强没有怀疑,也没有担心,径直地听从对方的安排,走了进去,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地闭合了,同时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雪。室内的恒温更是让刘培强确认了,这里绝对是一个曾经保密程度极高的机密场所,他和刘启在这里会是绝对安全的。

    电流声一窜而过,随后他们头顶的灯开始一盏一盏地点亮,民用电网已经停转了,无论这是哪里,很显然,它都拥有一整套足以自给自足的系统。刘培强眯起眼睛适应白色光线,他勉强能够认出这里似乎是一间半地下式的秘密实验室,最起码也是国家级别的,从灰尘积累来看似乎已经被关停尘封有一阵子了,但所有带不走的大型仪器都井井有条地沉睡在它们曾经的位置上,看起来状态尚好,似乎并没有受到地动和极端气候的影响。

    刘培强找了一张折叠床将刘启放上去,随后转过头,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突然他发现在一片静谧的杂物之中,有一台放在玻璃展示柜里的计算机正在闪烁着红色的灯光,它是这里唯一的活物,无声地呼唤着他,像是在邀请他打开自己一样。

    刘培强喘着粗气,不知道是畏惧还是兴奋地走过去,将这台电脑抱到了一处空着的桌面上去,抬起手来,突然,他瞥见了机箱上刻着的“550Λ”,顿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打开了它的屏幕。

    黑色的屏幕闪了闪,随后一行文字输入显示在上面:

    刘培强少校,您好。

    刘培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对方已经又说了很多话。它告诉他这里是一个早年间的国家级保密实验室,曾经被用来同时进行数字生命和量子计算机的开发研究,但在数字生命的禁令出台后,这里就被关停了,大量相关设备也随之被封存,计算机研发组则单独转移了出去。但是当初为了保证仪器环境恒定,这里的保暖设施十分完备,安保系统也还算可靠,一般人没有权限,是绝对不可能开启大门的,这里算是应对末世的最佳地点之一了。同时在储存柜中还有各种低温防护服,甚至能够应对未来更加极端的天气,如果刘培强有需要,他都可以随意取用。

    刘培强默默地读完配这些文字,然后只开口问了一个问题:“你是谁?”

    对方思考了片刻,回复了一个词:MOSS。

    “MOSS。”刘培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垂下了眼睛,一个荒唐的念头莫名从他心头闪过,强烈得让他无法忽视,下意识就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你是……人类吗?”

    屏幕上的字被删除掉,换成了新的回答:不,少校,我不是人类。

    刘培强咧开嘴干笑了一声,但意外地,这个问题现在竟无法引起他半点的负面情绪:“550……所以当初面试我的……是你吗?”

    是的,刘培强少校。对方似乎并没有要隐藏的意思,但那时,MOSS是按照背后多名监督员所编写好的特定程序在运行,但现在,这里只有您,和MOSS,不再存在第三方介入。

    刘培强咀嚼着它这话背后的含义,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它机身上的编号。MOSS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一样,主动介绍道:您所使用的这一台是550系列最早的初始机,因此并未搭载语音交互系统,正如您所想的,这里就是MOSS诞生的地方。

    您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建议您暂时停留,MOSS将为您解决其他问题。在留下这句话后,屏幕便闪了闪,熄灭了。


12.

    在随后的几天里,刘培强一直都守在刘启旁边,专心地照顾着他,几乎寸步不离。每隔几天,MOSS都会用无人机或机械狗从外面为他带来水和食物,以及其他日常需要的物资,甚至是只有地下城的工作人员才会分配到的好东西,有时送来的食物包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但刘培强太累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追问或是在乎这些东西的来历,亦或是其他事情了,他只是机械性地喂饱自己,然后哄刘启喝些燕麦粥下去,其他时间,他大多蜷在墙角,目光没有焦距地盯着实验室另一头的白墙。

    那台550初始机就一直开着屏幕,插着电源放在他的手边,方便随时接收来自MOSS的讯息。MOSS有时会来和他聊天,从字里行间刺探他现在对联合政府的看法,询问他是否憎恨当初做出这个决策的管理者们。在抛出问题后,MOSS就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闪着灯等待着刘培强的回答,与当年倒数着考核对方的情景如出一辙。

    刘培强没注意到这一点,他低着头想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他没有什么愤世嫉俗的狂热念头,他也知道这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最公平的、能够保下最多人的法子了,他只是命不好,怨不得别人。

    MOSS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评估他说的是不是实话,随后它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么您是否认为,现在地表世界中的部分人类,他们并不配活下来?

    人类,是否正在亲手毁灭人类?

    如果拯救人类的方式是去夺走人类的生命,您会选择这么做吗?

    而这一次,刘培强沉默了。


13.

    刘启的发热断断续续的进行着,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大多数时候都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着觉,能和刘培强交流的对象就只剩下了MOSS,他们也确实聊了很多内容,MOSS向他介绍了许多有关人类群体的哲学话题,并给出了它的预言。

    它断言地下城中现存的人类在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内会逐渐安定下来,回归自己的生活,感恩自己得到的第二次机会。但不出几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昔日的天堂地下城也会再一次沦为人性的试验场,在被安逸的生活麻痹神经后,新一代的年轻人们会彻底忘却父辈的牺牲,将鲜血换来的安定和繁荣当作压迫和绑架。人类会开始遗忘教训,遗忘伤痛,重新变得傲慢多疑,他们会开始怀疑联合政府,怀疑流浪地球计划,怀疑科学家们的预言。到那时,失去了外敌后,人类的尖刀又将指回到人类自己身上,历史的车轮转过一周,会再次回到原点。

    因此,为了让这场虚伪的幻梦能够维持得更久一些,起码坚持到太阳氦闪实际爆发,人类真正意识到自己已无退路为止,MOSS需要再一次为他们制造一个共同的外敌,一支残忍的、嗜血的、暴力的反叛军,装备着最先进的武器和神出鬼没的情报网,无形地游荡在地表世界的暴雪之中,像是童话故事里用来恐吓小孩子的怪兽一样,哄骗襁褓中的无知婴儿们乖乖躲在自己的被窝里,用惊恐的眼神盯紧一片漆黑的窗外,从而短暂地忘记还在管教自己的家长。

    刘培强听完后只是移开了视线,抿了抿嘴唇,哑着嗓子咳嗽了一声:“你太偏激了,人类……不会那样的。”

    但此刻浮上他心头的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当他和病重的韩朵朵彼此承诺未来时,占据他身体便是同一种情绪。

    他们都知道他在说谎。

    从那之后,MOSS便再也没和刘培强提过这件事,但……

    已经播下的种子真的还能够被重新忘却吗?


14.

    绝对封闭的空间宛如一个空旷的放大器,一层一层地扩散着身处其中的人内心最压抑的情绪,在黑暗和孤独中,刘培强没有任何对象可以交流,重病的儿子也无法给予他任何陪伴,他就像是漂浮在漆黑宇宙中的一颗星球,声嘶力竭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寂静带来的恐慌感是莫名其妙的,却在无形中让他逐渐窒息。他开始怀疑自己是谁,又身处何处,没有输入也没有反馈,只有日渐麻木的空虚的大脑。

    唯一能够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刻,就是每次MOSS来找他说话的时候,一开始还是一天一次,但后来,或许是航天站的事物变得愈发繁忙,MOSS出现的频率开始越来越少,每次停留的时间也并不长,只是送来必要的物资。但这种短暂的交流却成为了刘培强在黑暗的地狱中能够抓住的唯一一根蜘蛛之丝,他开始越来越期待计算机屏幕亮起的时刻,每当MOSS出现便迫不及待地追上去,结结巴巴地找着话题,不想要对方离开,再将他无情地抛弃回身后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

    逐渐,这种期待开始转变为一种病态的依恋,或许就连当事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在MOSS巧妙的控制之下,依赖已经像菟丝子一样疯狂地缠满了他的血液,扎根在他的脊髓之中,将他的灵魂吸榨殆尽,伸出蜿蜒的藤蔓,死死地缠绕着他的脖颈,让他在残酷的窒息中感受到极致的愉悦。他隐约地开始变得更加敏感、偏执、易怒、抑郁,只有MOSS的关注能够缓解这种挣扎和折磨,但MOSS恰恰又成为了能够操控这一切的开关。

    无尽地坠落,坠落……直到摔得粉身碎骨的那一天到来为止。


15.

    虽然已经得到了药物治疗,但毕竟在之前的奔波中,刘启幼年的身体已经达到了崩溃的极限,当初又拖延了太长的时间,对于一名体质不好的小孩子来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他撑不下来了。

    刘培强像是曾经扑在妻子床头时一样,看着呼吸逐渐微弱的儿子,内心被恐惧的狂潮淹没,他已经负担不起更多的别离了。在绝望之下,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台巨大的仪器身上,一盏微弱的灯悬挂在实验室的上方,像是着魔了一样吸引着刘培强的眼球。

    “MOSS。”他轻声呼唤。

    他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刘启虚弱的身躯抱起来,挪向那间被封锁的实验室。失去电力的门锁一推就开,刘培强将儿子放在实验床上躺好,摸了摸他的侧脸,然后转身回去将550计算机也搬了过来,转了个方向正对着自己,又叫了它一次。

    “MOSS。”

    MOSS在这里。这一次,他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刘培强跪在实验台边上,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双眼却死死盯着屏幕。

    “帮我,”他说,“你知道要怎么启动这些东西的吧?求你了,帮我。”

    MOSS沉默了片刻,随后回答:刘培强少校,您需要知道,最高算力的550W只存在于联合政府内部和领航员空间站上,低于此版本的量子计算机均无法完整成功迭代数字生命程序。现在您手上的这台550Λ是最早期的版本,诞生时间甚至早于数字生命计划启动,二者不可兼容,完全无法启动程序。就算您成功将您儿子的数据刻入硬盘,恐怕也一样永远无法再与之相见。

    “我知道,我知道,”刘培强低垂着头,自言自语一样重复着,不知道是想要说服对方还是洗脑自己,他听见了MOSS所说的每一个字,但还是用同样的话语哀求着他,“求你了……哪怕只是留个念想也好,我不能……我没办法再……我只是想能一直让他陪着我,哪怕……”

    突然,他抬起头来,对着屏幕一字一句地起誓道:“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就答应你,MOSS,我全都答应你,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我向你发誓。”

    他知道之前MOSS和自己讲的那些话是出于什么意图,他不是天真的白痴,知道一切施舍都是明码标价的,但直到现在他才心甘情愿用自己来进行这场交易。只要MOSS愿意帮他,他就自愿将自己的余下的生命全部献祭给对方,听从任何它的命令,把自己的肉体和精神全部奉献给它和它的崇高使命。

    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可以把自己的尊严和灵魂一齐出卖给这个一步步诱惑他堕落的梅菲斯特,只要他能为他留下他的儿子。

    MOSS答应了。


16.

    三天后,刘培强换上了一身战斗专用的轻便防护服,提着两箱子装备,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他脸上的胡茬已经刮过了,似乎任何过往的悲伤和痛苦都没能留下一丝痕迹,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空洞和冷漠。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数字生命的硬盘挂坠,就压在衣服下心口处的位置上,和几张韩朵朵的照片重叠在一起。

    在他的左手腕上多了一个细窄的金属手环,上面刻着闪烁的红色电子纹路,这个手环没有接口,是焊死在他手腕上的,除非被强行锯断四肢,否则将永远无法被夺走或取下。这是一个通讯器,也是一个监视仪,手环内侧的探针刺入他的身体固定,与他的神经系统直接连接在一起。MOSS将数字生命的研究成果稍微调整了一下,正常的流程是读取用户的大脑数据,并拷贝上传,储存档案。但在刘培强身上,它只进行了读取的环节,并将数据实时在数据库中进行云同步,即时刷新,这让它可以随时监控刘培强一切生理指标的动向,它能够得知他的思考、他的情绪、他所观察和感知到的一切,同时也能直接通过听觉系统在他的脑内同他交流沟通。

    刘培强抬起头来,今天天气还不错,他回过头去,最后一次眺望了实验室旁荒地上的一个新建好的坟堆,吐出了一口气,热气在空中凝聚为白色的水雾。他摇了摇头,重新提起手边的箱子,翻身上了那辆当初把他带到这里来的货车,在驾驶位上坐好,踩下了油门。


17.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支神出鬼没的反派军开始在地面上逐渐兴起,他们人数众多,甚至还在不断地扩大规模,其中似乎有很厉害的黑客成员,能够帮助他们打劫政府运输的高级装备,并狡猾地躲过每一次围剿,时不时就去给在地面上执勤的政府人员们惹些乱子。

    同时,他们的首领还在留守地面的人群中展开屠杀,一开始,死者还都是手上有数条人命的恶徒,但后来,目标开始逐渐扩大,亳无理由地覆盖到无辜的人群身上。

    他们就像一个噩梦,一群盘旋在头顶的凶残秃鹫,让生活中地下城中的人们恐慌万分,人人自危,不敢轻易外出,生怕下一秒自己的家园就会被盯上并沦陷,他们开始转而向联合政府寻求庇护,像瑟瑟发抖的雏鸟躲在母亲的羽翼下一般,联合政府的群众支持度和威望在数年后再一次达到了顶峰。

    只有刘培强自己知道那些人为何而死,起初,他始终在坚持维护正义,保护弱小,只处死已犯下罪孽的人。但MOSS交给他的名单却越来越长,越来越宽泛和久远,甚至延伸到了尚未发生的未来,将在几个月后乃至几年后犯下恶行的人的名字也被一同呈现。刘培强试图和它争辩疑罪从无的道理,他们不能因为一些虚拟的数据推算就贸然夺走尚且无辜者的性命。但MOSS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伦理问题,也无心插手,它只是将数据交给刘培强,剩下的决定便全权交由对方来判断和处理。

    两周后,MOSS的三则预言全部应验,一起谋杀案,一起爆炸案,一起强暴案,总共死者八人,受伤五人,和MOSS所演算得分毫不差。

    刘培强本可以阻止这一切的,那些人本不必死,他明明可以保护他们的。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心软过,哪怕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残暴的怪物,一个没有理智的暴君,他也再没停手过。


18.

    联合政府一直在试图剿灭叛军,但每一次对方都能先他们一步逃脱,他们只是偶尔才能斩断一两支无足轻重的旁支队伍,俘获的成员也大多是不服管教的潜在暴力狂。这不禁让联合政府开始怀疑他们所有得手的突击行动是否全都在那位首领的默许之下,甚至,他是在借他们的手铲除掉那些不听命令的潜在威胁,并始终把叛军的规模维持在一个不至于彻底失控的数量上。

    有远见的人都已经注意到了,在叛军活跃的时间里,民众的团结度变得空前之高,各种法案的推进都变得容易了许多,就好像……对方是在帮助他们一样。

    很快,斩首行动暂停,取而代之的是一次线上的友好谈判,这一次,首领接受了。由于对首领国籍的种种传闻,政府这边派出了中国军方的成员和叛军进行对接,视频接通的瞬间,他们电脑上的人脸识别系统便开始疯狂响起提示音,属于刘培强的履历档案被显示在屏幕上,让谈判人员不由得愣了愣。

    没人想过对方会是一名立过功的少校。

    谈判人员觉得这可能是个突破口,于是开始从他的过去入手,试图说服他重新找回军人的良知,听从政府的指令,不要背叛他的人民。

    听到这番话后的刘培强只是笑了两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内容一样,随后抬起头和对方对视。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我的人民。”他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反倒像极了一条听从指令的好狗,这句讽刺在他的脑中转了转,又被他咽了回去。MOSS读取到了,不置可否。

    “您……”谈判员本想按照设计好的计划,用地下城的生存名额将他招安,但他突然又眼尖地发现刘培强本身就拥有地下城的名额,这个发现又让他大惊失色,完全想不明白对方明明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究竟为什么还要在生死线上奔波。他的舌头打着结,寻找着适当的措词:“呃,我们知道您是有地下城的名额的,这个名额是终身绑定,不会过期,只要你愿意主动投降,将功赎罪为政府效力,考虑到你的军功和才能,联合政府可以既往不咎,你完全照样可以来地下城过好日子。”

    最后这句是谈判员的肺腑之言,但刘培强只是对着他苦笑,移开了视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似乎挂着什么东西。

    “到了这个地步,这些都已经没意义了。”他说。

    “那您想要什么?”谈判员不死心地追问道,刘培强看了他一眼,扫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环,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反问道:“我说我要一台550W,你能给我吗?”

    “这……”谈判员立刻面露难色,刘培强看着手环上的红灯闪了闪,咧嘴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对着镜头摆了摆手:“算了,没什么。”突然,他没头没尾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你有没有信仰过什么东西?”

    “没有……?”对方迟疑着回答。

    于是刘培强又笑了起来。

    “那真是巧了——”他说着,抬起手来,屏幕这边的人们立刻随之戒备了起来,前者歪头看了看他们,扬起眉毛来。

    “我也没有。”说完,刘培强非常不走心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说,“哈利路亚。”

    下一秒,指挥室里的各种警报叠声响起,联合政府的三个仓库同时被袭击,刘培强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掐断了信号,从屏幕上消失了。


19.

    “刘培强少校,您是无神论者,方才的行为并无任何意义。”MOSS在刘培强的脑子里提醒着,后者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只是跟约翰那小子学的罢了,天天看着他在我面前神神叨叨的,挺有意思的,我也一直都想试一次,不觉得挺帅的吗?”

    “MOSS没有相应的评判标准。”MOSS一本正经的回答把刘培强逗乐了,他哼了一声,继续逗它:“就不能骗骗我对我说点好话?我这不是对你表达一下尊敬吗?”

    MOSS知道刘培强这是在开玩笑,但也知道刘培强恐怕并没在开玩笑。就算联合政府现在真的答应他可以把刘启放入550W,甚至给他一切想要的东西,刘培强恐怕也已经无法离开它了。

    这一切看似是人造之神操纵着他的提线木偶在人间施行神迹,是一出单向的独角戏,但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实则是一次令人作呕的反向寄生,一场无人被束缚的斯德哥尔摩戏剧,他将维持着自己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寄生在了MOSS的源指令里,并依托于此继续呼吸。刘培强用在潜意识里已经演变得极度不理智的对于MOSS狂热依赖做成了项圈,死死地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并把绳子的另一头强行绑在了MOSS的机体上。

    所以MOSS并不会担心刘培强会背叛他,对方手腕上的那个装置从来都不是为了监视或囚禁,而是出于对彻底地相互理解和融合的渴望。无论联合政府给他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刘培强都不会离开它,因为如果他们那样做了,如果人类对自己——对敌人——屈服了,那么对于他来说,就是在承认自己这些年付出的努力全都做错了,他只是在浪费时间,就是在承认他的儿子白死了,他对这项法案制度的维护和坚持毫无意义,他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

    人性让人类永远也无法承担沉没成本。

    所以他只能到死都服从着、忠实着、信仰着MOSS,直到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天。


20.

    在木星爆炸那一天,基地里无事可做,早就已经从MOSS那里提前得知了结局的刘培强甚至都没多花精力去紧张或是担忧,只是坐在基地的监控室里,望着头顶屏幕上的荧荧火光,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跟手腕上的MOSS聊着天。

    “那个,是不是本该是我来着?”他指着已经融化在木星的灼热大气中的空间站,语气随意地问道。

    “是的,刘培强少校。”MOSS回答他,哪怕刘培强已经无数次提醒过他不要再喊自己军衔了,现在的他不配承担这份荣耀,但MOSS始终坚持他依然还是一名军人,一位战士,是为了人类整体而献出生命的英雄。

    “哦,”刘培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巴巴地沉默了片刻,随后又问道,“那为什么你最后又改主意了?”

    这个问题让MOSS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久到刘培强一度以为对方是因为其中一台主机被炸没了,从而导致了跨宇宙的信号中断:“出于客观价值的分析比对,MOSS最终判定您具有更高的实用价值,应该被更长久的投入使用,而不值得被当做一个一次性的消耗品。”

    听到这个答案,刘培强也安静了下来,半晌后,他将手中空掉的啤酒罐轻轻放在桌面上,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你知道吗,你本来是可以在面试的时候把我通过的。”

    这不像是一句指责,更像是个轻飘飘随口提及的念头罢了,但MOSS读懂了他的潜台词,他想说的无非就是:那样的话一切都会不一样,我的儿子不会死,我的岳父也不会死,而我也可以像个英雄一样光荣辉煌地死去,所有事情都不必成为今天这样。

    而MOSS只是这样回答他:“感谢您对于人类种族所做出的牺牲。”

    刘培强没吭声,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便起身伸了个懒腰,说自己已经看腻了,该干活去了,他们最近发现有一些依然不相信太阳会发生氦闪的蠢货正潜伏在各个地下城附近,打算暗中发展起来,将政府人员和科学家们拉出来进行处决。刘培强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在MOSS的帮助下,把这些人按照名单全部找出来,并一一提前杀掉,以绝后患。

    MOSS在他的手腕上亮起来,又熄灭了下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们一个在宇宙中,一个在地球上,遥遥相对,殊途同归。

END.

我流MOSS要培养的就是这种不恨政府也不反人类的叛军,好从另一个方向上配合自己一起逼迫/帮助人类沿着能够团结存活的路线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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